只有当被援助国具备健全的财政、货币和贸易政策时，国际援助才能有效吗？
几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备受争议。在援助国和学术界范围内主流观点认为，只有当被援助国政府长期致力于维持“健全”的政策环境，即保证低预算赤字、低通货膨胀和贸易开放时，国际援助才能有效促进增长和发展。Burnside和Dollar在2000年发表于“美国经济评论”(American Economic Review)的一篇高引用论文支持了这一观点。然而，后续各种研究表明，这些研究结果常常对其文章中所选择的样本（包括国家与年份）和模型异常敏感——进而对此现有传统观念形成了挑战。
在最近的一篇IFPRI工作论文中，我们使用一种新颖的非线性方法来研究经济增长与国际援助和国内政策环境之间的关系，从而为这场辩论提供一种更加全面的观点。这种方法不会对各个变量之间的相互作用在函数形式上做任何前提限制，从而得到更加全面细致的评估。
模型方法
我们采用了一个半参数的截面估计模型（源自Geng et al., 2017），该模型不像传统的线性或参数模型，假设援助、政策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某种任何特定的先验结构关系。这使我们能够评估这些变量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家之间的可能关系，而不仅仅是关注于整个观测样本的平均效应。此外，数据驱动的估算方法有助于避免由不正确的模型结构假设所带来的估计偏差，其重要性不仅体现在国际援助本身能否带动经济增长，也表现在国内政策环境是否对这一问题有所影响上。
我们的发现
图1左侧在三维平面中描绘了我们的估计结果，其中两个水平轴为国际援助的GDP占比和国内政策指数，纵轴拟合人均GDP增长率。我们把传统线性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含有援助和政策两变量的交互项）的纯线性估计结果（平面）在右图中堆叠以便于与我们的结果进行比较。
以下是一些发现：
- 国民福利（由拟合的人均GDP增长率表示）在不同的援助水平和政策环境下，差别很大。直观来看，拥有更多援助及更好政策环境的国家经济表现更为突出（黄色区域），而获得援助较少和政策环境较差的国家则表现较差（深蓝色区域）。
- 相对“健全”的国内政策环境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作用，但此作用与国际援助的多少关系不明显。
- 从我们的三维结果来看，增长和援助之间的直接关系并不明显，这与获得的援助多少有关。具体来说，国际援助只有在其达到一定GDP占比水平时才能够发挥作用，而在援助水平相对较低的国家，其作用并不明显。
- 类似的“门槛效应”似乎同样适用于政策环境：一旦达到了某个最低程度的“政策稳健性”，援助金额每增长一美元的边际增长效应往往是很大的，但在该阈值以下可忽略不计。
简而言之，援助-政策-增长之间的关系是极为复杂的。
许多现有的实证研究假设援助、政策和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某种线性关系。而以上的研究结果表明，三者关系如此复杂仅用线性模型是不充分的。实际上，当援助水平高且政策不健全时，线性结果倾向于低估增长，而当援助程度较低且政策合理时则会高估增长。
图2进一步分别描绘了我们得到的援助-增长和政策-增长关系。
通过对图1 作横切面截图，图2左侧图表绘制了一个国家在不同国内政策环境中（所有样本国家中的第25、50和75个百分位）经济增长率如何响应援助水平的变化。辅助的三条垂直虚线分别对应样本中援助水平的四分位数，顶部标有相应的值。从该图中，我们看到援助的有效性取决于具体的援助水平。确切来说，援助总体上（小于第75个百分位）不会促进经济增长；只有在援助依赖程度很高的国家，即在国际援助占GDP 7％以上时，才能促进增长。当援助水平处在样本中所有国家第25和50个百分位时，援助的GDP占比每增加1个百分点大约会提高人均GDP增长0.02个百分点。相比之下，当援助处在第75个百分位时，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则是之前的8倍（即增加0.16个百分点）。在后一种情况下，宏观经济政策环境对援助的增长效应似乎影响不大。
图2右侧的图表使用相同的方法描绘了一个国家在不同的援助水平其经济增长率如何协调政策变化。该图显示，在政策水平较低的情况下增长率似乎没有太大提升，而当其高于样本中值时（中值附近的国家包括塞内加尔，赞比亚和巴基斯坦），政策环境的作用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具体来说，当政策指数在其第25个百分位时，每增加一个单位只与0.08个人均GDP百分点增长相关联；而在第75个百分位时则是0.64个百分点增长。总的来说，无论一个国家获得的援助水平如何，我们都发现国内政策环境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一致的正相关。这种积极的政策-增长关系在更好的政策环境中更加明显。
我们的基础样本涵盖了61个国家从1970-1973年至2001-2005年期间的一共9个四年期。主要发现总体适用于各个时段以及不同的援助水平。在后续的工作中我们进一步发现援助对与经济增长的作用随着时间推移会变得更加明显（即存在3-4年的滞后期）。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政策环境良好且高度依赖援助的国家，滞后效应并不明显。
未来的工作
我们的结果展示了援助-政策-增长之间关系的复杂性。我们的发现有助于解释并调和过往研究得出的不同结果。更重要的是，结果表明没有单一的渠道或条件可以使国际援助，无论多少，在短期或中期内带来更多的增长。
我们未来打算使用更多的分类数据来研究援助-政策-增长关系的多面性。例如，我们的结果表明，只有当援助的GDP占比非常高时才会直接刺激经济增长。然而，大多数发展援助的目标并不是为了短期内的经济增长，而是通过支持与教育、健康和营养有关的各种项目来解决人道主义危机并增加人力资本投资，从而使受援助国减少贫困并得到长远的经济发展。因此，我们更应该从长期发展结果出发来评价国际援助的作用。此外，通常仅仅由传统宏观经济要素来界定的政策“稳健性”可能不足以保证有利于经济可持续增长的环境。这可能需要得到更广泛的发展政策的支持，比如消除人力资本水平低、基础设施差或者自然资源限制等结构性瓶颈。而我们的非参建模方法则非常适合深化在这一领域的研究。
博客作者：耿欣（国际食物政策研究所副研究员）、Manuel A. Hernandez（国际食物政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博客原文为英文。
